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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贵明:一封没有内瓤的回信

  安徽省全椒县是着有《儒林外史》的一代文豪吴敬梓的故乡,这里的全椒中学也是一所有着110多年历史的名校。在全椒中学老校区的大门正上方,端端正正地挂着由郭沫若先生亲笔题写的校名——“安徽全椒中学”的匾额。苍劲飘逸的行书,字法老成,可以端详出是成熟大家的手笔。从字里行间也可以看出郭老当时心情愉爽,欣然提笔,润墨挥毫,一气呵成。郭老人生和事业处於登峰造极的鼎盛时期,书法也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从笔锋间透露出人生的大志和自信,堪称典范之作。名校得以名家题字,更是锦上添花,蓬荜生辉。

  那麽郭沫若先生何时造访小城全椒,又欣然为全椒中学题写校名的呢?其实,郭老与全椒没有任何历史渊源,连一面之缘也未曾有,更谈不上到访莅临其一校了。那麽全椒中学是怎样获得郭老的墨宝,郭老又是怎样为全椒中学题名的呢?聪明的读家也许会猜度:“是从郭沫若先生的书法字帖作品里一个个找出来的字,再组合成的。”您且打住,非也,确实是郭老为该校亲笔题写的校名,这里还有则名人轶事呢。

  1962年,还是在全椒中学60周年校庆前夕,校组委会的一些成员考虑,母校60年一个甲子华诞,但却没有一个像模像样的招牌,能否请一位名人大家为本校题个校名?有人异议:请谁呢?像我们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县城中学,在全国多如牛毛,名士大家岂能垂青?有人答:有当无,不妨一试。请谁呢?又是一个难题。既是名流又是书法大师,主席总理的书法都绝,但谁敢冒犯叨扰?有人提议:郭沫若先生如何?当即遭到反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郭沫若先生时任中国科学院院长丶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校长丶中国文联主席等多种要职,正是紫气东升的黄金时代。那麽提议者或他知道谁与郭老有关联?都没有,一群穷知识份子的美好愿望罢了。校长也是可爱,最後拍板:可以一试。

  他们成立了由专人执笔,几人起草,校长审阅的书信小组,决定给郭沫若先生写信,函求墨宝。在书信里态度虔诚,还生怕郭先生不知道,提起了老祖宗吴敏轩,甚至还搬出了憨山大师,真是多此一举,郭先生何等的学问,文史乃行家,什麽不知什麽不晓?想必郭先生收到那封萍水相逢的信件时,肯定贻笑大方了。

  信件邮出,就是惴惴不安的等待,真是度日如年,掐指一算,寄到要一周,再邮回要一周,郭老公务繁忙也许不能及时题写,要一周时间酝酿缓转吧,最多二十天就能收到。但是三周过去了,不见回音。异议者哈哈大笑:说你天真,你还无邪了呢?一群酸秀才的梦想罢了。一个月过去了,也没回函。更多人失望了: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还奢望郭老墨宝,他根本都没眼看的鸡毛蒜皮之事,即使他没有小觑,但公务那样繁忙许是忘记了。一个半月过去了,还杳无音信,大家绝望了,离十月份的校庆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这事要黄,没指望了,赶快做其他准备吧。

  没想到在请求信寄出的两个月後,也即校庆前二周,全椒中学突然收到了中国科学院的信函,落款郭沫若,当时很多老师都激动地流出了眼泪。“郭老终於回信了!”“终於等来盼头了!”“郭老真伟大”……谈论声丶惊呼声不断。

  可是在人们惊喜之後,猝然安静了下来。有位老师说:“怎麽没有内瓤?”“你再仔细看看!”“连信封都没缄!”“是不是寄信的过程中倒出遗失了?”“莫非是邮递员看出是郭老的手迹给私藏了?”……一时多种猜测议论纷纷不断。

  “郭老不会不写回信的吧?”“怎麽会呢,信封都寄到了。”“如果不愿题字,他也不会寄回信的了。”……人们继续猜测。

  “哈哈哈!我明白了,明白了!”聪明绝顶的陈副校长手捧信封忽然大笑起来。大家是一头雾水,就差点儿骂他是精神病了。

  “我们写信给郭老的目的是什麽?”陈校抑制不住激动和兴奋地问。

  “索求墨宝。”“请其题写校名啊!”人们答。

  “墨宝和题字不都在这了吗?”

  “在哪呢?”“在哪?”“哪有?”“连信瓤都没。”

  “郭老事务繁多,哪有时间写回信内容呢?大家看信封!”

  在牛皮纸印刷的中国科学院信笺信封的右上方,竖排赫然写着“安徽全椒中学”,信封的中间写着“收”字,左下角在印刷体“中国科学院”後落款“郭沫若”。苍劲流畅的行书小楷熠然生辉。

  “不是什麽都有了吗?”“而且还多了个‘收’字。”

  人们恍然大悟,兴奋,激动,惊呼……

  十天後郭老的题字被制作成校牌,挂在安徽全椒中学的大门正上方,此时正好是60周年校庆的前夕。而这封珍贵的信封也被陈列在该校校史室。

  郭老让一方小城民众从盼望到失望再到几近绝望,又从低谷兴奋到极点,忽而又跌进深渊,最後幸福至极,真是大起大落。我曾怀疑是不是郭老要向人们隐喻人生的起伏?至於郭老为什麽没能及时回信,我曾查阅了许多研究郭老的文献资料,希望能寻出些许蛛丝马迹,可惜在郭老的书信和日记里都没有提及此事,是不是公务繁忙,一时未来得及处理,还是期间正好外出也不得而知。好像这是他日常生活中不足挂齿,忽略不计的小事。但是,正从郭沫若先生的这件小事中,可以看出他平易近人,幽默洒脱,简洁干练的做事风格。

  这在书法界也成为美谈,绝无仅有,可是却鲜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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