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务市郊区，夜色像没洗干净的锅底。

一座菲尼克斯加油站（Phoenix Petroleum）的红色招牌掉了漆，加油机早被拆走，后面的便利店玻璃门全破了，满地都是垃圾。一条生锈的铁链把这座加油站围了起来，尽显破败。

可谁能想到，这家一度跻身菲律宾第四大石油零售商的品牌，从巅峰到衰败，只用了短短十几年。

1973年，黄书贤（Dennis Ang Uy）出生在菲律宾南部棉兰老岛的达沃市（Davao City）。

祖父母从福建渡海而来，先是在港口卖渔具，后来开过小面包店。父母做椰干贸易，把晒干的椰肉卖给收购商，并不轻松。

家境不算优渥，却有典型的菲华印记：勤俭，拼命，凡是能赚钱的生意都要试。

黄书贤少年时爱打篮球，更爱琢磨买卖。他在学校倒卖篮球卡、文具，攒零花钱。进了马尼拉的德拉萨大学（De La Salle University）读工商管理，他迷上股市，用零用钱试着炒股票。

别人忙社团，他盯行情。

2002年，黄书贤和妻子创办优德纳集团（Udenna Corporation）。

第一个大动作，是石油。

当时棉兰老岛的市场被三巨头壟断：壳牌（Shell）、雪佛龙（Chevron）、Petron石油。地方买油，贵，还慢。

黄书贤看准缺口，在达沃港口建油库，搞配送，用低价抢市场。品牌取名菲尼克斯石油（Phoenix Petroleum），标志是一只红凤凰。

油罐车一趟趟从港口驶向乡镇，加油站红凤凰标牌一路竖起。

几年后，它飞到吕宋岛。

2017年，菲尼克斯已跻身全国第四大石油零售商，营收破千亿比索。黄书贤从地方油商，变成新财阀。

2016年，大选让达沃走进全国政治中心。罗德里戈·杜特尔特（Rodrigo Duterte）入主马拉坎南宫（Malacañang Palace）。

黄书贤的名字，迅速从商界版面跳到政治新闻。他为杜特尔特竞选投入巨额捐款，后来外界发现数字——3,555万披索。

媒体直接称他为“总统的金童”。

在第三电信（DITO迪托电信）的竞标中，他与中国电信合资，拿下新牌照。对外界来说，这几乎成了“政治护航”的最佳例证：一位竞选金主，拿到了国家级资源。

随后的几年，黄书贤的名字和杜特尔特紧密绑定。

有人叫他“新财阀”，有人暗讽他是“政治资本的影子”。政治光环叠加资本顺风，黄书贤的帝国进入狂飙。

物流航运：收购渡轮公司，打造切尔西物流（Chelsea Logistics），并推上市。

零售餐饮：买下 FamilyMart便利店、温蒂汉堡（Wendy’s）、Conti’s烘焙连锁。

地产：收购克拉克全球城（Clark Global City）大片土地，要建新城市。

菠菜：在宿务动工翡翠湾赌场（Emerald Bay Casino）。

能源：收购马拉帕亚气田（Malampaya Gas Field）股份。

电信：成立迪托电信（DITO Telecommunity），成为“第三电信”。

2016—2019年，短短三年，黄书贤从加油站老板变成全国舞台的明星。

可同样只需要3年，黄书贤却从巅峰跌落谷底。

2022年，杜特尔特卸任。新的权力组合上台，气氛立刻变了。

各种声音涌来：

参议院调查：盯上他对马拉帕亚气田（Malampaya Gas Field）的收购，质疑合同是否合法，资金是否足够。

媒体评论：反复提起他和杜特尔特的关系，称“这是政治周期里的最大投机者”。

银行与投资人：开始收紧，担心他过去的扩张只是“靠关系”的泡沫。

曾经的光环，在一夜之间变成了负担。

2020年疫情突袭，油价暴跌，航运停摆，赌场停工。现金流断裂。

2022年全球利率飙升，廉价资金消失，债主上门。帝国的裂缝全暴露。

马拉帕亚气田（Malampaya）：参议院质疑、诉讼缠身。最终，首富帮第二的恩里克·拉松（Enrique Razon）旗下Prime Infra接手。

迪托电信（DITO Telecommunity）：用户增加，亏损更大。2024年净亏410亿披索，资产负债表资不抵债。

翡翠湾赌场（Emerald Bay Casino）：几度找救援——奥卡达（Okada）、Bloomberry、AppleOne——全告吹。工地停工，租金利息照付，现金流没有。

菲尼克斯石油（Phoenix Petroleum）：2023年传出因“资金问题”暂停进口，债务重组，财报延期。

从根基到新赌注，一块块塌陷。

2019年，《福布斯》榜单把黄书贤列为菲律宾新贵，身家接近10亿美元。

五年后，只剩下3亿美元，排名跌到第41位。

数字之外，是四块拼图：菲尼克斯石油陷入重组，切尔西物流勉力维持，迪托电信巨亏不止，翡翠湾赌场烂尾。

曾经铺满全国的地图，被风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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