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缓缓升起，吕宋岛一片乌黑，偶尔闪起的灯光渐渐远去。我就望着这块土地，脑海闪过那些人，那些事，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菲律宾人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一个字——穷，真穷。工厂的普工到手不到一万五比索，合人民币两千不到。消费又贵得要死，和国内几乎不二：可乐要三十比索，一斤猪肉一百七，一天伙食随便吃吃就是小几百；更别说房租，交通费，电话费等等各种杂七杂八的费用。你实在难以想象这些人是如何活下来的。但他们确实活了，靠每餐可怜的配菜和一丁点米饭，靠愿意加班任劳任怨的精神，他们就是活到了现在。

司机和我说，以前他们孩子刚出生，那是最穷的时候，每天只能吃一顿，饿不死就行。现在他三个孩子都在上大学，学费加起来一年十万，还有伙食费，房贷，摩托车保养费各种各种，他和他老婆加起来也就是三万多比索一个月。我问他怎么活，他说挣扎着活。也许他会考虑重新找份工资高点的活儿。

他们是穷，但他们也确实快乐。每天早上经过员工都会微笑问候，我也笑着回应，只是不想辜负这份热情；休息时他们经常打闹，笑声回荡整个车间；下班时他们会拍视频，像是抖音跳舞的段子那样，被我发现还不好意思摆手叫我走开。我问他们目前的生活开心吗，他们只要和家人在一起就足够。

此外，他们也很重情义。也许是宗教鼓励多生育，他们大部分都是众多兄弟姐妹，随随便便都是个大家庭。最后一晚，最后一餐，吃完后走出餐馆，人事她们说去洗手间，等了二十分钟都没回来。我以为啥情况是不是掉坑里了，结果人从超市门口出来，手里捧个大袋子，说是送我的离别礼物。当时眼泪有点想掉，我硬是憋了回去，不想给他们留下悲伤的回忆。打开袋子是个靠枕，正好坐飞机可以用。袋子上面还写了一段话，大意是很高兴认识我，祝我身体健康之类的告别祝福。老套，真的很老套，但我就是吃这一套。她们说，以后再来菲律宾一定要联系她们。我违心地笑着点头，却分明知道再也不会来了，这就是我们今生的最后一面，缘尽于此。

他们也有缺点，经常迟到请假，想来上班就上班，差点耽误我回国。懒的嘛，也有懒的。可无论哪个国家都有好有坏，只希望他们遇到些好点的中国人，而国人也能遇到些好点的菲律宾人，都是缘分。

我一定会渐渐忘记这些人，这些事，这片土地的一切，无可奈何。但他们曾经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们一起度过了一段时光，也有悲伤，但大部分满是喜悦。我们终将忘记彼此，可人生不就是相遇别离的重复，兜兜转转向前走去吗？

飞机缓缓降落，落在我熟悉的那片土地。也许我离开太久，该陌生了，可它终究不变，静待我久别重逢。每片土地有每片土地的人，每片土地的事。遥望天空，同一片蓝天将我们相连，那些曾经的存在便悄然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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