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9月30日以来，整个菲律宾都处于震荡之中。

近几个月以来的菲律宾，天灾频仍。台风未息，地震又起。人们说，大地在颤抖，是因为这个国家太久没有被治理得稳妥。

一、地动山摇的菲律宾

10月13日凌晨1点零6分，菲律宾中部宿务岛（Cebu）北部再发5.8级地震，造成14人受伤。这场地震是近年来菲律宾造成至少75人死亡1271人受伤、损失最严重地震的上万起余震之一。那场两周前发生在同一区域的地震还导致722,919人受灾，23,562多人流离失所，79,959栋房屋受损，其中5,343栋被毁，经济损失超过百亿披索。参见前文菲律宾宿务6.9级地震至少65人死亡147人受伤、露宿田野，菲律宾人艰难应对震后余波。

10月10日晚，菲律宾南部明达瑙岛东达沃省（Davao Oriental,Mindanao）外海发生6.9级地震，震源深度仅10公里，触发海啸预警。当地时间19时12分，大海怒吼，房屋摇晃，人群奔逃。不到十二小时前，同一区域才刚刚经历一场7.4级强震。两次地震和上千次余震造成10人死亡1027人受伤，经济损失超过21.2亿披索。连环地震？菲律宾南部再发6.9级地震，至少7人死亡。

翌日深夜，在明达瑙岛南苏里高省（Surigao Del Sur）外海检测到6.0级地震，震源59公里。菲律宾南部连续两日多震，仿佛地壳本身在发怒。

北方吕宋岛亦未能幸免。10月9日，碧瑶市（Baguio）附近发生4.4级地震，导致学校停课、居民撤离。市长宣布全面检查建筑结构。11日下午，三描礼士省（Zambales）发生5.1级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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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合统计，过去三周内，菲律宾全国共记录到超过40次有感地震，造成逾300万人流离失所或临时迁移。在重灾区东达沃与宿务，临时避难所人满为患，卫生条件恶劣，霍乱与登革热疫情风险正在上升。

“菲律宾地震带与贫困带重叠——这是一个天灾与人祸叠加的国度。”——马尼拉大学地理系教授何塞·桑托斯（José Santos）

9月30日宿务地震中最惨烈的一幕，山体滑坡导致大石头将村庄房屋砸毁，至少15人被砸死。

二、洪水的记忆：防灾系统的“腐败回声”

地震之外，台风自7月底以来不断肆虐菲律宾。

7月6日，台风碧星（Bising）横扫吕宋岛中部，在与西南季风的综合作用下，带来的暴雨导致全菲14个社区的13006人，1栋房屋被毁，12栋受损。中吕宋有23个市镇发生洪灾。至少219个市镇停课，36个停工。大马尼拉拉斯皮纳斯市（City of Las Piñas）一名儿童被洪水卷走后死亡。

7月19日，台风克里辛（Crising）穿越吕宋岛，引发洪水和山体滑坡，带来大面积破坏，造成40人死亡，8人失踪，161条道路和17座桥梁无法通行，约有8,466栋房屋被毁，另有64,593栋房屋受损，综合经济损失超过4.34亿美元。洪水淹没了马尼拉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遗产的圣奥古斯丁教堂（San Agustin Church）。参见前文菲律宾人为何频频在被洪水淹没的教堂举行婚礼？

2023年8月/2025年7月，菲律宾新人在被齐膝洪水淹没的教堂里举行婚礼。

7月24日至25日，台风埃蒙（Emong）多次登陆吕宋岛，造成洪水和风灾，至少有25人死亡，278,000人流离失所，经济损失达1.6359亿披索（294万美元）。

8月22日，在台风伊桑（Isang）和西南季风的综合作用下，菲律宾各地发生强降雨，影响了超过5万人，至少2.5万人流离失所。大马尼拉发生严重洪灾，部分地区洪水深达两英尺。

9月3日，在台风基科（Kiko）与西南季风的相互作用下，菲律宾多地发生强降雨，约93,000多人受灾，近1,300人流离失所。

9月6日在台风兰尼（Lannie）和西南季风的作用下，大马尼拉及中吕宋部分地区暴雨倾盆，形成洪水。

9月17日，台风米拉索尔（Mirasol）登陆菲律宾群岛，台风带来的强降雨引发洪水，并导致相关区域大面积停电洪水导致超100座房屋被淹没，多条道路被淹没，多座桥梁被冲垮，上千人被疏散。中吕宋有一人因洪水失踪。明达瑙岛布基农省（Bukidnon）三人死亡，四人失踪。

9月22日，台风南多（Nando）登陆吕宋岛北部和巴士海峡诸岛，共造成至少11人死亡，11人受伤，超过50万人受灾。

8月22日，大马尼拉通勤者在被水淹没的轻轨站路段排队。插图显示停课后，学生们在塔夫脱大道沿线的倾盆大雨中休息。

9月25日，台风奥蓬（Opong）登陆菲律宾中部多个岛屿，给部分地区造成破坏，造成37人死亡，13人失踪，超过40万人流离失所。官方数据显示，至少250万人受灾，直接经济损失估计超过160亿披索。

10月3日，台风保罗（Paolo）带来的暴雨导致吕宋岛部分地区发生洪水，并造成一人死亡，超过5万人被疏散。

更令公众愤怒的，洪水让菲律宾政府耗资巨大的“防洪工程”彻底崩塌了。

讽刺小马科斯装腔作势查办防洪工程反而引火烧身的漫画

三、从天灾到人祸

7月28日，小马科斯在其第四次国情咨文中报告称，他的政府已经实施了5,500多个防洪项目，并宣布了在未来13年内实施至少10个大型项目的计划，总额超过5,000亿披索（89.9 亿美元）。同时他也承认，不良的防洪工程做法加剧了洪灾问题。

菲律宾国会在随后的调查中逐渐披露，防洪工厂中存在大量令人发指的腐败新闻。菲律宾公共工程和公路部（Department of Public Works and Highways）官员承认布拉坎省（Bulacan）存在“幽灵”项目，其中高达90亿披索的工程，根本就不存在。一名律师透露了中吕宋另一个金额高达50亿披索的防洪工程同样是“幽灵”项目，而承包商获得40%的项目收益，其余60%资金的走向用胳膊肘想也能清楚。

8月22日，八打雁省第一选区众议员安德罗·莱维斯特（Batangas–1st Congresman Leandro Leviste）向当地警方举报称，为了避免国会调查相关防洪工程，公共工程和公路部八打雁省第一区工程师阿韦拉多·卡拉洛（Abelardo Calalo）向行贿310万披索。当天晚些时候，卡拉洛在的诱捕行动中被捕。

菲律宾本身破碎的地形无论从地质学意义上还是从政治学意义上都是容易发生震荡的区域。

参议员欧文·图尔福（Erwin Tulfo）称，耗资5,456亿披索（98.1亿美元）的防洪工程是“一场大抢劫”，高达25%的回扣和佣金只留下30-40%的资金用于实际建设。很多有望缓解大马尼拉洪灾的旗舰项目，却遭遇延误停滞的，例如帕拉纳克溢洪道（Parañaque Spillway）和内湖湾疏浚（Laguna de Bay dredging）工程。

后来公共工程和公路部长被免职，多名该部工程师被国会传唤出席听证会接受调查，并在听证会上公开承认向多位国会议员支付回扣。

防洪工程腐败大案成为菲律宾下半年政局发展变化的焦点。国会两院议长均因涉入相关案件，不得不辞去议长位置。参见前文小马科斯表弟正式辞去众院议长一职，但一切远远未到要结束的时候... ...、波谲云诡的菲律宾政局迎来新变故——小马科斯盟友接任参院议长、究竟谁是豆腐渣防洪工程腐败大案罪魁祸首？——菲律宾国会两院前议长大撕逼！、菲律宾防洪腐败丑闻必然波及小马科斯。

现在这把火正在烧向了小马科斯本人。9月以来，几乎每周都有大规模反对防洪工程腐败的游行示威活动。民众多次在活动现场要求小马科斯辞职。在9月21日的抗议中，抗议者甚至试图突破警方封锁冲进菲律宾总统府。参见前文被发现收受承包商至少2100万政治献金——小马科斯称“愿意接受调查”、抗议者试图像53年前一样冲击总统府，吓得小马科斯瑟瑟发抖！、“我们进去把它洗劫了！”——马尼拉骚乱全记录。

近日，地震后暴雨侵袭，排水系统全面失灵。居民讽刺说：“防洪工程是拍摄照片用的。”

马尼拉街头的出租车司机阿尔弗雷多说得更直白：“每次天灾都是一样的剧本——先是悲情，再是募捐，然后是贪污。”

9月21日，抗议者试图突破警方封锁冲进菲律宾总统府。

四、从马科斯与杜特尔特的对峙，到政坛震荡加剧

就在“天崩地裂”的同时，菲律宾政坛在震荡。

自2023年中期小马科斯和萨拉·杜特尔特结盟破裂以来，两大家族的政治冲突愈演愈烈。从老杜被送往海牙到中期选举中小马科斯受挫，从副总统弹劾案被封存到小马科斯试图发动新的针对调查，从亲杜参院议长被拉下马到小马科斯表弟丢掉众院议长... ...防洪工程相关的腐败调查进一步加剧了政治震荡。双方多位盟友卷入腐败丑闻，而且彼此渴望把对方更多的盟友拉进泥巴仗之中。小马科斯为了左右未来的腐败调查，还将他的盟友博英·雷穆拉（Boying Remulla）任命为监察员（Ombudsman_(Philippines)）。参见前文剑指杜特尔特，小马科斯任命其司法部长为最高反腐败官员。

杜特尔特阵营当然不会傻乎乎等待对手的标枪和匕首，在阻挡雷穆拉任命无果前，反击早就已经在路上了。

于是，在所有的反腐败抗议中呼吁小马科斯辞职下台以示负责，就成了最响亮的口号和最醒目的标语。参见前文下台倒计时？——反腐抗议中多组织呼吁菲律宾军方撤回对小马科斯政府的支持、游行示威选址太赞了！——小马科斯及其表弟这样的政客毫不顾忌地在菲律宾金融中心最顶级豪宅区拥有多套物业是这个国家最大的耻辱。

与此同时，杜特尔特阵营还发动其潜势力和影响力，试图让菲律宾军方撤回对小马科斯政府的支持。虽然，截至目前国防部和军方仍然被小马科斯牢牢控制，虽然罢黜小马科斯的呼声一再被拒绝。但是，谁能够完全在未来杜绝这种可能性呢？参见前文菲律宾军方参谋总长声称再次拒绝罢黜小马科斯的呼声。

政治学者阿贝拉博士评论道：“当国家的政治被浓缩成家族间的私怨时，治理自然失效。天灾之下的脆弱，不是命，而是体制的后果。”

五、天灾人祸背后的政治寓言

从宿务的断桥到达沃的断层，从洪水地震到舆论风暴，菲律宾的十月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一个国家的脆弱根基。

自然灾害并非无法预防，真正无法预防的，是制度性的惰性与腐败的惯性。

小马科斯政府在选举时承诺“新黄金时代”，如今却面临财政赤字扩大、披索贬值、物价飞涨与灾害频发的多重压力。

数据显示，菲律宾2025年第三季度GDP增速降至2.3%，创三年来新低，通胀维持在7.1%。与此同时，外债总额突破1370亿美元，股市蒸发17万亿披索，失业率和贫困率前所未有的增长。参见前文为什么投资者对菲律宾丧失信心？——股市三周蒸发1.7万亿。

灾难管理署的预算削减、地方政府的互相推诿、防洪系统的层层回扣，形成了一个危险的循环——“天灾越多，预算越多；预算越多，腐败越深”。

正如一名菲律宾记者在推特上写道：“地震摇晃了楼房，也摇晃了谎言。我们终于看见，裂缝不只在地面上。”

结语：一个临界点的国家

菲律宾的危机，不仅是自然的，更是政治的。

当灾害变成常态，政府的公信力便成了最后的防线。而如今，这道防线正被削弱。

家族政治的内斗让国家治理陷入空转，防灾系统的腐败令民心涣散，而民族主义的躁动又在寻找新的出口。

天怒未必无因，人怨才是根本。

在一场场地震与风暴之后，菲律宾站在了一个新的临界点：要么重建制度的根基，要么继续让历史的断层撕裂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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