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务“糖碗”的空了

在宿务北部梅德林（Medellin）的田野里，一个农夫弯腰检查着他的甘蔗。

这里曾被称为宿务的糖碗（Sugar Bowl of Cebu），一代又一代人靠着甘蔗养家糊口。

然而，2023年Bogo-Medellin Milling Company（Bomedco）正式停工。

往日收割后，只需几公里，甘蔗就能被送进轰鸣的压榨机；如今，农民不得不跨越塔农海峡，把甘蔗运往内格罗斯（Negros)。

每车运费高达 ₱9000，比利润还要高。

宿务的“糖碗”空了，这不是孤立事件，而是菲律宾糖业困境的缩影。

二、宿务的坠落：糖厂停摆，农民改种

Bomedco 曾是宿务岛糖业的心脏。1928 年成立，鼎盛时期一年能产 60 万袋原糖（每袋50公斤）。但随着设备老化、效率低下，产量一路下滑，到 2021 年只剩下 8 万袋。

于是，农民不愿再把甘蔗送去这家产量低下的工厂，转而运往内格罗斯的糖厂。

最终，Bomedco 因没甘蔗可榨而停工。梅德林4450公顷甘蔗田里，近 3000 公顷被迫闲置。

政府随即推出“Sugbo Maisan”计划，鼓励农民改种黄玉米。玉米的确有市场——宿务饲料厂一年要用掉 40 多万吨，但本地产量不到十分之一。

政府甚至承诺收购价 ₱15/公斤，比市场价高一倍。

然而，玉米怕台风，一场飓风就可能血本无归。加上政策深受地方选举影响，农民心里没底。

于是，他们徘徊在甘蔗与玉米之间，陷入两难。

三、Negros：最后的“糖都”

如果说宿务的“糖碗”已经倾倒，那么 Negros Occidental（内格罗斯西省） 仍是菲律宾糖业的真正心脏。

产量集中：全国每年约 200 万公吨原糖，内格罗斯就贡献了一半以上。

糖厂规模：省内有十多家大型糖厂，如 Victorias Milling Company、Lopez Sugar Corp.、Sagay Central Inc.，比宿务的厂更现代化，榨取率也更高。

地主经济：大庄园依旧主导生产，工人仍以半手工方式收割。地主、工厂与政客构成紧密的利益格局。

现实困境：尽管产量仍高，但与泰国相比效率依旧落后；价格不具国际竞争力，只能依赖政府保护；社会矛盾突出，庄园工人长期贫困。

宿务的空心化，凸显了该省的集中化。整个菲律宾糖业几乎成内格罗斯西省的代名词，也因此，糖价、进口与政策几乎完全受制于这个岛的利益集团。

四、为什么菲律宾的糖这么贵？

菲律宾糖价之所以长期居高不下，原因可以归结为四大类：

1. 生产效率低下

甘蔗平均产量仅 60 公吨/公顷，而泰国是 80 公吨，印度超过 100 公吨。

制糖厂效率落后，提取率只有 8-9%，低于国际标准的 11-12%。

意味着同样一块地，菲律宾能榨出的糖，比别人少三分之一。

2. 糖厂老旧、运输昂贵

全国 27 家糖厂，多数停留在 1970 年代水准。

宿务农民运一车甘蔗跨海要 ₱9,000，利润直接蒸发。

高成本 + 低效率，糖价自然高企。

3. 政策保护与利益集团

政府为了保护约 50 万依赖糖业的家庭，对进口设限。

本地糖价因此常年高于国际市场。2024 年菲律宾糖价 ₱70-85/公斤，国际市场折合只要 ₱35-40/公斤。

内格罗斯的糖地主和政客形成铁三角，任何进口政策都触碰他们的核心利益。

4. 气候与土地问题

菲律宾是台风带，甘蔗经常受灾，产量不稳定。

城市化吞噬耕地，年轻人不愿下田，劳动力短缺...

五、国际对比：菲律宾成了“反例”

放眼亚洲，菲律宾的处境尤为尴尬。

泰国：全球第二大糖出口国，价格 ₱35-40/公斤，还能大量出口。

越南：通过机械化与区域合作，把糖价压到接近国际水平。

菲律宾：只能勉强自给，一旦进口减少，国内价格立刻暴涨。

甚至连可口可乐、百事可乐这样的跨国公司都抱怨：菲律宾糖价太高，让他们在本地生产不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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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政策与市场的拉锯

糖业在菲律宾不仅是经济议题，更是政治符号。

每一次进口决定，都意味着利益分配的重新洗牌。

对农民和糖地主来说，进口等于“毁灭”；

对城市消费者来说，进口意味着更便宜的糖和饮料；

对政府来说，进口决定则可能引爆政治风暴。

2022 年的“糖进口风波”就是例子：因为签署进口命令，高官被迫下台。

糖，不只是甜品，而是权力与利益的缩影。

那，菲律宾的糖，为什么亚洲最贵？

答案其实很清楚：

不是因为菲律宾人吃得多，而是因为效率太低、保护太重、利益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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